五年,凉州贼王国围陈仓,复拜嵩为左将军,督前将军董卓,各率二万人拒之。卓欲速进赴陈仓,嵩不听。卓曰:“智者不后时,勇者不留决。速救则城全,不救则城灭,全灭之埶,在于此也。”嵩曰:“不然。百战百胜,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。是以先为不可胜,以待敌之可胜。不可胜在我,可胜在彼。彼守不足,我攻有余。《孙子》之文。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,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。《孙子兵法》曰:“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,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。”《玄女三宫战法》曰:“行兵之道,天地之宝。九天九地,各有表里。九天之上,六甲子也。九地之下,六癸酉也。子能顺之,万全可保。”今陈仓虽小,城守固备,非九地之陷也。王国虽强,而攻我之所不救,非九天之埶也。夫埶非九天,攻者受害;陷非九地,守者不拔。国今已陷受害之地,而陈仓保不拔之城,我可不烦兵动众,而取全胜之功,将何救焉!”遂不听。王国围陈仓,自冬迄春,八十余日,城坚守固,竟不能拔。贼众疲敝,果自解去。嵩进兵击之。卓曰:“不可。兵法,穷寇勿追,归众勿迫。《司马兵法》之言。今我追国,是迫归众,追穷寇也。困兽犹斗,蜂虿有毒,皆《左氏传》文。况大众乎!”嵩曰:“不然。前吾不击,避其锐也。今而击之,待其衰也。所击疲师,非归众也。国众且走,莫有斗志。以整击乱,非穷寇也。”遂独进击之,使卓为后拒。连战大破之,斩首万余级,国走而死。卓大惭恨,由是忌嵩。
明年,卓拜为并州牧,诏使以兵委嵩,卓不从。嵩从子郦郦音历。时在军中,说嵩曰:“本朝失政,天下倒悬,能安危定倾者,唯大人与董卓耳。今怨隙已结,埶不俱存。卓被诏委兵,而上书自请,此逆命也。又以京师昏乱,踌躇不进,此怀奸也。且其凶戾无亲,将士不附。大人今为元帅,杖国威以讨之,上显忠义,下除凶害,此桓文之事也。”嵩曰:“专命虽罪,专诛亦有责也。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禀命则不威,专命则不孝。”不如显奏其事,使朝廷裁之。”于是上书以闻。帝让卓,卓又增怨于嵩。及后秉政,初平元年,乃征嵩为城门校尉,因欲杀之。嵩将行,长史梁衍说曰:“汉室微弱,阉竖乱朝,董卓虽诛之,而不能尽忠于国,遂复寇掠京邑,废立从意。今征将军,大则危祸,小则困辱。今卓在洛阳,天子来西,以将军之众,精兵三万,迎接至尊,奉令讨逆,发命海内,征兵群帅,袁氏逼其东,将军迫其西,此成禽也。”嵩不从,遂就征。有司承旨,奏嵩下吏,将遂诛之。
嵩子坚寿与卓素善,自长安亡走洛阳,归投于卓。卓方置酒欢会,坚寿直前质让,责以大义,质,正也。叩头流涕。坐者感动,皆离席请之。卓乃起,牵与共坐。使免嵩囚,复拜嵩议郎,迁御史中丞。及卓还长安,公卿百官迎谒道次。卓风令御史中丞已下皆拜以屈嵩,风音讽,谓讽动也。既而抵手言曰:“义真犕未乎?”犕音服。《说文》曰:“犕牛乘马。”“犕”,即古“服”字也,今河朔人犹有此言,音备。嵩笑而谢之,卓乃解释。《献帝春秋》曰:“初卓为前将军,嵩为左将军,俱征边章、韩遂,争雄。及嵩拜车下,卓曰:‘可以服未?’嵩曰:‘安知明公乃至于是?’卓曰:‘鸿鹄固有远志,但燕雀自不知耳。’嵩曰:‘昔与明公俱为鸿鹄,但明公今日变为凤皇耳。’”
及卓被诛,以嵩为征西将军,又迁车骑将军。其年秋,拜太尉,冬,以流星策免。《续汉书》曰以日有重珥免。复拜光禄大夫,迁太常。寻李傕作乱,嵩亦病卒,赠骠骑将军印绶,拜家一人为郎。
嵩为人爱慎尽勤,前后上表陈谏有补益者五百余事,皆手书毁草,不宣于外。又折节下士,门无留客。言汲引之速。时人皆称而附之。
坚寿亦显名,后为侍中,辞不拜,病卒。
朱俊字公伟,会稽上虞人也。少孤,母尝贩缯为业。俊以孝养致名,为县门下书佐,好义轻财,乡闾敬之。时同郡周规辟公府,当行,假郡库钱百万,以为冠帻费,而后仓卒督责,规家贫无以备,俊乃窃母缯帛,为规解对。规被录占对,俊为备钱以解其事。母既失产业,深恚责之。俊曰:“小损当大益,初贫后富,必然理也。”
本县长山阳度尚见而奇之,荐于太守韦毅,稍历郡职。后太守尹端以俊为主簿。熹平二年,端坐讨贼许昭失利,为州所奏,罪应弃市。俊乃羸服闲行,轻赍数百金到京师,赂主章吏,遂得刊定州奏,故端得输作左校。端喜于降免而不知其由,俊亦终无所言。
后太守徐圭举俊孝廉,再迁除兰陵令,政有异能,为东海相所表。会交址部群贼并起,牧守软弱不能禁。又交址贼梁龙等万余人,与南海太守孔芝反叛,攻破郡县。光和元年,即拜俊交址刺史,令过本郡简募家兵及所调,家兵,僮仆之属。调谓调发之。合五千人,分从两道而入。既到州界,按甲不前,先遣使诣郡,观贼虚实,宣扬威德,以震动其心;既而与七郡兵俱进逼之,遂斩梁龙,降者数万人,旬月尽定。以功封都亭侯,千五百户,赐黄金五十斤,征为谏议大夫。
及黄巾起,公卿多荐俊有才略,拜为右中郎将,持节,与左中郎将皇甫嵩讨颍川、汝南、陈国诸贼,悉破平之。嵩乃上言其状,而以功归俊,于是进封西乡侯,迁镇贼中郎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