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云“居敬穷理”,二者不可废一,要之“居敬”二字尽之矣。自其居敬之精明了悟处而言,即谓之“穷理”,非有二事也。纵使考索古今,讨论经史,亦是居敬中之一条件耳,敬无所不该,敬外更无余事也。认得居敬穷理,只是一件,则功夫更无歇手。若认作二事,便有换手,便有断续,非致一之道也。
此心湛然至虚,廓然无物,是心之本体,原如是也。常能如是,即谓之敬。阳明所谓“合得本体是,功夫也。”若以心起敬,则心是一物,敬又是一物,反似於心体上添此一项赘疣,是有所恐惧,而不得其正,非敬也。(以上《答郭以济》)
弟昔年自探本穷源起手,诚不无执恋枯寂。然执之之极,真机自生,所谓“与万物同体”者,亦自盎然出之,有不容已者。非学有转换,殆如腊画阳回,不自知其然而然也。兄之学本从“与物同体”入手,此中最宜精研,若未能入微,则亦不无儱侗漫过,随情流转之病。(《与萧兑嵎》)
所谕“欲根盘结,理原于性,是有根者也”,欲生于染,是无根者也。惟理有根,故虽戕贼之久,而竟不可泯,惟欲无根,故虽习染之深,而竟不能灭性也。使欲果有根,则是欲亦原于天性,人力岂能克去之哉!
吾辈无一刻无习气,但以觉性为主,时时照察之,则习气之面目亦无一刻不自见得。既能时时刻刻见得习气,则必不为习气所夺。盖凡可睹闻者皆习气也,情欲意见又习气之粗者也。
学贵能疑,但点点滴滴只在心体上用力,则其疑亦只在一处疑。一处疑者,疑之极,必自豁然矣。若只泛然测度道理,则其疑未免离根。离根之疑,愈疑而愈增多歧之惑矣。
舍发而别求未发,恐无是理。既曰戒慎,曰恐懼,非发而何?但今人将发字看得粗了,故以澄然无念时为未发,不知澄然无念正是发也。
未发之中固是性,然天下无性外之物,则视听言动、百行万事皆性矣,皆中矣。若谓中只是性,性无过不及,则此性反为枯寂之物,只可谓之偏,不可谓之中也。如佛老自谓悟性,而遗弃伦理,正是不知性。
澄然无念,是谓一念。非无念也,乃念之至隐至微者也。此正所谓生生之真几,所谓动之微、几之先见者也。此几更无一息之停,正所谓发也。若至于念头断续,转换不一,则又是发之标末矣。譬之澄潭之水也,非不流也,乃流之至平至细者也;若至于急滩迅波,则又是流之奔放者矣。然则所谓未发者安在?此尤难言矣。澄潭之水固发也,山下源泉亦发也,水之性乃未发也。离水而求水性曰支,即水以为性曰混,以水与性为二物曰歧,惟时时冥念,研精入微,固道之所存也。
一阴一阳,自其著者而言之,则寂感理欲,皆是也;自其微者而言之,则一息之呼吸、一念之起伏,以至于浮尘野马之眇忽,皆是也。岂截然为奇为偶,真若两物之相为对待者哉!识得此理,则知一阴一阳,即所谓其为物不贰也。舍阴阳之外,而世之欲超阴阳、离奇偶以求性者,其舛误可知矣。(以上《答钱启新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