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人不如古人,只是无学无识,学识须从三代以上来,才正大,才中平。今只将秦、汉以来见识,抵死与人争是非,已自可笑,况将眼前闻见,自己聪明,翘然不肯下人,尤可笑也。
今人无事不苟且,只於虚套搪塞,竟不咀嚼真味。
不从学问中来,纵有掀天揭地事业,都是气质作用。气象岂不炫赫可观?一入圣贤秤尺,坐定不妥贴。学问之要如何?随事用中而已。
学问二字,原自外面得来,盖学问之理,虽全於吾心,而学问之事,则皆古今名物,人人而学,事事而问,攒零合整,融化贯串,然后此心与道,方浃洽畅快。若怠於考古,耻於问人,聪明自己出,可怜可笑,不知怎么叫做学者。
“无所为而为”五字,是圣贤根源,学者入门念头,就要在这上做。今人说话,第二三句便落在有所为上,只为毁誉利害心脱不去,开口便是如此。
人才不甚相远,只看好学不好学、用心不用心耳。
以粗疏心看古人亲切之语,以烦燥心看古人静深之语,以浮汎心看古人玄细之语,以浅狭心看古人博洽之语,字意未解,句读未真,便加评骘,真孟浪人也。
一门人向予数四穷问无极太极,及理气同异、性命精粗、性善是否。予曰:“此等语,予亦能勦先儒之说,及一己之谬见,以相发明,然非汝今日急务。假若了悟性命,洞达天人,也只於性理书上添了‘某氏曰’一段言语,讲学门中多了一宗卷案,后世穷理之人,信彼驳此,服此闢彼,百世后汗牛充栋,都是这桩话说,不知於国家之存亡,万姓之生死,身心之邪正,见在得济否?我只有个粗法子,汝只把存心、制行、处事、接物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大本、小节,都事事心下信得过了,再讲这话不迟。”曰:“理气性命,终不可谈耶?”曰:“这便是理气性命显设处,除了撒数没总数。”(以上《问学》)
人各有抵死不能变之偏质,惯发不自由之熟病,要在有痛恨之志,密时检之功,总来不如沉潜涵养,病根久自消磨。然涵养中须防一件,久久收敛衰歇之意多,发强之意少,视天下无一可为之事,无一可恶之恶,德量日以宽洪,志节日以摧折,没有这个,便是圣贤涵养,着了这个,便是释道涵养。
涵养不定的,自初生至盖棺时,凡几变,即知识已到,尚保不定毕竟作何种人。所以学者要德性坚定,到坚定时,随常变穷达生死,只一般,即有难料理处,亦能把持。若平日不遇事时,尽算好人,一遇个小小题目,便考出本态,假遇着难者、大者,知成个甚么人?所以古人不可轻易笑,恐我当此,未便在渠上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