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十三
孙子曰:‘下政攻城。[言攻城屠邑,政之下者,所害者多。]攻城之法,为不得已。修橹轒辒,[上汾,下温。]具器械,三月而后成,[修橹,长橹也。轒辒,四轮车。皆可推而往来,冒以攻城。器械,谓云梯、浮格衡、飞石、连弩之属。攻城总名。言修此攻具,经一时乃成也。]距闉又三月而后已。[距闉者,踊土积高而前,以附于城也。积土为山曰堙,以距敌城,观其虚实。春秋传曰:‘楚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。’]将不胜心之忿,而蚁附之,则杀士卒三分之一,[守过二时,敌人不服,将不胜心之忿,多使士卒蚁附其城,杀伤我士民三分之一也。]而城不拔者,此攻城之灾。[言攻趣不拔,还为己害,故韩非曰:‘夫一战不胜,则祸暨矣。’]故善用兵者,屈人之兵而非战,[言伐谋伐交,不至于战。故《司马法》曰:‘上谋不斗。’]拔人之城而非攻也,[言以威刑服敌,不攻而取,若郑伯肉袒以迎楚庄王之类。]毁人之国而不久也,[若诛理暴逆,毁灭敌国,不暴师众也。]故兵不钝而利可全,此谋攻之法也。[不与敌战,而必完全得之,立胜于天下,不顿兵血刃。]故用兵之法,什则围之,[以十敌一,则围之,是为将智勇等,而兵利钝均也。若主弱客劲,不用十也。曹公操所以倍兵围下邳,生擒吕布。若敌垒固守,依附险阻,彼一我十,乃可围也。敌虽盛,所据不便,未必十倍然后围之。]伍则攻之。’[若敌并兵自守,不与我战,彼一我五,乃可攻战也。或与敌人内外之应,未必五倍然后攻之。]
又曰:‘兵之情,围则御,[相御持也。穷则同心守御。]不得已则斗,[势有不得已也。言斗太过,战不可以恶胜,走不能脱,恐其有降人之心者。]过则从。[陷之甚过,则计从也。]围师必阙。[《司马法》曰:‘围其三面,开其一面,以示生路。’]此用兵之法。’[若围敌平陆之地,必空一面,以示其虚,欲使战守不固,而有去留之心。若敌临危据险,强救在表,当坚固守,未必阙也。此用兵之法。]
又曰:‘倍则分之。[己二敌一,则一术为正,一术为奇;彼一我二,不足为变,故疑兵分离其军也。故太公曰:‘不能分移,末可语奇。’]微乎微微,至于无形;[言其微妙,所不可见。]神乎神神,至于无声,故能为变化司命。’[言变化之形,倏忽若神,故能料敌死生,若天之司命。]
又曰:‘善攻者,动于九天之上也。’[善攻者,务因天时地利,为水火之变,使敌不知所备。言其雷震发动,若于九天之上也。]
【围敌勿周】
后汉初,张步据齐地,汉将耿弇总兵讨之。张步使其大将费邑军历下,又分守祝阿、钟城。弇先击祝阿,自旦攻城,未日中而拔之,故开围一角,令其众得奔归钟城。钟城人闻祝阿已溃,大恐惧,遂空壁亡去。
后汉妖巫维汜弟子单臣,相聚入原武城,劫吏人,自称将军。光武遣臧宫将北军数千人围之。贼谷食多,数攻不下,士卒死伤。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,明帝时为东海王,独对曰;‘妖巫相劫,势无久立,其中必有悔欲亡者。但外围急,不得走耳。宜小挺缓,[挺,解也。]令得逃亡,则一亭长足以擒也。’帝即敕宫撤围缓贼,贼众分散,遂斩臣等。
后汉末,将军朱俊与荆州刺史徐璆共讨黄巾,击贼帅赵弘,斩之。余贼帅韩忠复据宛,乞降,司马张超请听之。俊曰:‘兵有形同而势异者。昔秦、项之际,人无定主,故赏降附以劝来耳。今海内一统,唯黄巾造寇,纳降无以劝善,讨之足以惩恶。今若受之,更开逆意,贼利则进战,钝则乞降,纵敌长寇,非良计也。’因急攻,连战不克。俊登土山睹之,顾谓张超曰:‘吾知之矣。贼今外围周固,内营逼急,乞降不受,欲出不得,所以死战也。万人一心,犹不可当,况十万乎!其害甚矣。不如撤围,并兵入城。忠见围解,势必自出,出则意散,易破之道也。’既而解围,忠果出战,俊因击,大破之。忠等皆降。
后汉末,曹公破袁尚,拔邺,进围壶关。公曰:‘城拔,皆坑之。’连月不能下。其将曹仁谓公曰:‘夫围城必开之,所以开其生路也。今公许之必死,将卒自以为守。且城固而粮多,攻之则士卒伤,守之则旷日持久。今顿兵坚城之下,攻必死之虏,非良计也。’曹公从之,遂降其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