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子輕重一〔一〕──巨(筴)乘馬〔二〕
〔一〕
元材案:輕重一詞,最早見於《國語
周語》。《周語》云:「周景王時,患錢輕,將更鑄大錢。單穆公曰:不可。古者天降災戾,於是乎量資幣,權輕重以救民。民患輕,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,於是有母權子而行,民皆得焉。若不堪重,則多作輕幣而行之,亦不廢重,於是有子權母而行,大小利之。今王廢輕而行重,民失其資,能毋匱乎?……王弗聽,卒鑄大錢。」但細繹全文之意,不過謂大錢之分量重,小錢之分量輕。其所謂之輕重,乃具體之輕重,與本書所謂輕重之為抽象意義者不同。歷史上開始用輕重一詞與本書有類似之意義者,只有賈誼一人。賈誼諫漢文帝除盜鑄錢令文云:「銅畢歸於上。上挾銅積以御輕重。錢輕則以術斂之,重則以術散之,貨物必平。」此處所謂輕重,已不是錢幣大小之輕重,而擴大為萬物(包括錢幣在內)多寡貴賤之輕重。但賈誼尚未將輕重一詞與管仲互相聯系。至司馬遷作《史記》,始有管仲通輕重之說。《史記
齊太公世家》云:「桓公既得管仲,設輕重魚鹽之利。」《管晏列傳》云:「管仲既任政相齊,……貴輕重,慎權衡。」又《貨殖傳》云:「齊桓公用管仲之謀,通輕重之權,徼山海之利以朝諸侯。」但對於何謂輕重及輕重之內容如何,司馬氏並未作出任何解釋。《史記》注者多持「輕重,錢也」之說,然錢雖是輕重之筴中的重要工具,而錢之本身則並不等於輕重。根據對本書各篇之綜合分析,輕重一詞,實含有廣狹二義。第一,從廣義言之,輕重一詞之內容至為廣泛,不僅限於萬物之多寡貴賤。據《揆度》及《輕重戊》兩篇所列舉古代帝王在所謂「以輕重為天下」之前提下所採取之各種具體措施,計有「造六峜」,「作九九之數」,「樹五穀」,「鑽燧生火」,「童山竭澤」,「燒曾藪」,「封土為社,置木為閭」,「北用禺氏之玉,南貴江漢之珠」,「疏三江,鑿五湖」,「立皂牢,服牛馬」,「循六峜,合陰陽」等等,無不屬於所謂輕重之筴的範圍。有時輕重之含義竟擴展至於人事懲獎方面,如《揆度篇》所引「輕重之法」,即其明證。《史記
索隱》稱「《管子》有《理人輕重之法》七篇」,今已不存。《揆度》所引,或即出於此書,今已無由判知之矣!第二,從狹義言之,則所謂輕重之筴者,乃專指物價政策而言。本書各篇所論輕重之筴,涉及範圍雖極為廣泛,但在此等極廣泛之內容中,實更側重於物價政策。關於此點,本書作者從復雜之社會經濟現象中,總結出不少與物價有關之規律。其最根本之一條,即《國蓄篇》所謂:「夫物多則賤,寡則貴。散則輕,聚則重。人君知其然,故視國之羨不足而御其財物。」此數語是本書各篇中貫穿一切財政經濟政策之基本規律。是從計然「論其有餘不足而知貴賤」(《史記
貨殖傳》)之理論發展而來。計然僅僅說明「物多則賤,寡則貴」之自然現象而加以應付,本書則又進一步推演出「聚則重,散則輕」之人為規律,作為實施「以御輕重」的依據。所謂「聚則重,散則輕」,《揆度篇》又稱之為「臧(藏)則重,發則輕」。臧即聚,發即散。蓋一切貨物之價格,雖是由貨物數量與貨幣數量之比例所決定,但實際上影響貨物價格者,並不是全國所有之貨物量與貨幣量,而只是出現於市場中之貨物量與貨幣量。至於儲藏不用之貨幣與保存不售之貨物,對於一切貨物價格並不發生影響。因此,實行輕重之筴時,便不必將全國所有之貨物量與貨幣量,予以真正之增加或減少,而只須以「聚」「散」之手段進行「斂輕」「散重」,使流通於市場之貨幣量或待售於市場之貨物量,依照客觀之需要而增加之或減少之,即可以達到「以重射輕,以賤泄平」的目的,既可以獲得「君必有什倍之利」,又可以起「財之櫎可得而平」之平抑物價的作用。本書各篇所提出之種種對內、對外、平時、戰時、列國分立、天下一統等等輕重原則,無不由此基本規律演繹而出。當在各該篇再詳論之,此不先贅。
〔二〕
巨乘馬,諸本「巨」作「臣」,元本、朱本作「匡」。何如璋云:「『巨』字無義,後人乃改為『臣』。按『臣』亦費解。當是『筴』之誤。本文有『筴乘馬之數求盡』句可證。」元材案:「筴乘馬」三字本文凡四見,《乘馬數篇》亦六見,知其為著者所常用之專門術語。何說是也。「筴」即《鹽鐵論
刺復篇》「東郭偃、孔僅建鹽鐵策諸利」及《輕重篇》「大夫君以心計策國用」之策,乃計劃、籌謀之意。「乘馬」,《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