徂徕先生石守道,少以进士登甲科,好为古文章。虽在下位,不忘天下之忧,其言以排斥佛老、诛贬奸邪为己任。庆历中,天子罢二相,进用韩魏公、富韩公、范文正公,增置谏官,锐意求治。先生喜曰:“吾官为博士,雅颂,吾职也。”乃作《庆历圣德》诗五百言,所以别白邪正甚详。太山孙明复见之,曰:“子祸起矣!”由是谤论喧然,奸人嫉妒,相与挤之,欲其死而后已。不幸先生病卒。有以媾祸中伤大臣者,指先生之起事曰:“石某诈死,北走胡矣。”请斫棺以验。朝廷知其诬,不发棺。欧阳文忠公哭先生以诗曰:“当子病方革,谤辞正腾喧。众人皆欲杀,圣主独保全。已埋犹不信,仅免斫其棺。”先生没后,妻子流落寒饿,魏公分俸买田以给之。所谓大臣,乃先生尝荐于朝者;奸人,即先生诗所斥者也。元中,执政荐先生之直,即诏官其子。
王沂公当轴,以厚重镇天下,尤抑奔竞。张师德久次馆阁,博学有时望,而不事造请,最为鲁肃简公所知。一日,中书议除知制诰者,鲁盛称张才德,沂公以未识为辞。鲁密讽张见沂公,张辞不往。鲁屡讽之,张重违鲁意,始缘职事一往。沂公辞不见,张大悔恨。他日,中书复议,鲁无以易张,曰:“向已为公言之矣。”沂公曰:“张君器识行义足以为此,然尚有请谒耳。”逾年,方命掌诰。沂公之取人如此,故当时士大夫务以冲晦自养焉。
庆历中,张宗晦以秘书监致仕,居洛阳。一日,谒留守,其子庚言:“唐贺监知章以道士服归会稽,明皇赐以鉴湖。今洛中嵩、少佳景虽非朝廷所赐,大人可衣羽服优游其间,何必事请谒”宗晦曰:“吾作白头老监枕书而眠,何必学贺老作道士服邪”时以为名言。宗晦,英公齐贤子。
曹州于令仪者,市井人也。长厚不忤物。晚年家颇丰富。一夕,盗入其家,诸子擒之,乃邻子也。令仪曰:“汝素寡悔,何苦而为盗邪”曰:“迫于贫耳。”问其所欲。曰:“得十千足以衣食。”如其欲与之。既去,复呼之,盗大恐。谓曰:“汝贫甚,夜负十千以归,恐为人所诘。”留之,至明使去。盗大感愧,卒为良民。乡里称君为善士。君择子侄之秀者,起学室,延名儒以掖之。子侄杰、仿举进士第。今为曹南令族。
丹阳顾方,笃行君子也。皇末,登进士第,再调明州象山县令。视事之初,召邑中父老,询问民间利害及境内士民之善恶。善者,访而亲劝之,使勿怠;恶者,喻而戒之,使自修。又建学舍,率其子弟之秀者教之。暇日,亲为讲说,掖诱使进于善。逾年,民大化服。俄而病,邑民相率出钱诣塔庙祈祷者数千百人,为脔股者十三人。方竟不起。百里之内,号泣思慕如失父母。与立祠,以岁时祀方。余观近世为县者,类以簿书期会为急务,鲜有能及教化者,而方独以仁义教治其民,使民知爱慕如此。丹阳钱君倚、毗陵胡完夫皆为方记其事而刻石祠中,士大夫以诗颂遗美者不可胜纪。顾予贱,不得列其事于史官,传为循吏,每以为恨。
胡文恭公宿,平生守道,不以进退为意,在文馆二十余年。每语后进曰:“富贵贫贱,莫不有命,士人当修身俟时,无为造物者所嗤。”世以为名言。
近年,士大夫多修佛学,往往作为偈颂,以发明禅理。独司马温公患之,尝为《解禅偈》六篇云:“文中子以佛为西方圣人,信如文中子之言,则佛之心可知已。今之言禅者,好为隐语以相迷,大言以相胜,使学之者伥伥然益入于迷妄,故予广文中子之言而解之,作《解禅偈》六首。若其果然,虽中国可行矣,何必西方;若其不然,则非予之所知也。”
“忿怒如烈火,利欲如锋。终朝长戚戚,是名阿鼻狱。”
“颜回甘陋巷,孟轲安自然。富贵如浮云,是名极乐国。”
“孝悌通神明,忠信行蛮貊。积善来百祥,是名作因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