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蹙破眉峰碧,纖手還重執。鎮日相看未足時,便忍使、鴛鴦隻。薄暮投村驛,風雨愁通夕。窗外芭蕉窗裏人,分明葉上、心頭滴[原本無“明”字,據明本、尚白本補]。”祐陵親書其後云:“此詞甚佳,不知何人作?奏來。”蓋以詢曹組者,今宸翰尚藏其家。
宣和末,禁中訛言祟出,深邃之所有水殿一,遊幸之所不到。一日,忽報池面蓮花盛開,非常年比。祐陵攜嬪禦閹宦凡數十人往觀之。既至彼,則有婦人俯首憑欄者,若熟寢狀。上云:“必是先在此祇候太早,不得眠所以然。”喻左右勿恐之。見其缜髪如雲,素頸粲玉,呼之,凝然不顧。上訝之,自以所執玉麈微觸之,愕然而起。回首乃一男,鬚髯如棘,面長尺餘,兩目如電,極為可畏。從駕之人悉皆辟易驚仆,上亦為之失措。逡巡不見,上亟回輦。未幾,京城失守,狩于朔方。
明清《揮麈馀話》記周美成《瑞鶴仙》事,近於故箧中得先人所敘特為詳備,今具載之。美成以待制提舉南京鴻慶宮,自杭徙居睦州,夢中作長短句《瑞鶴仙》一闋,既覺猶能全記,了不詳其所謂也。未幾,青溪賊方臘起,逮其鸱張,方還杭州舊居,而道路兵戈已滿,僅得脫死。始入錢塘門,但見杭人倉皇奔避,如蜂屯蟻沸。視落日半在鼓角樓簷間,即詞中所謂“斜陽映山落。斂餘暉猶戀,孤城欄角”者應矣。當是時,天下承平日久,吳越享安閒之樂,而狂寇嘯聚,逕自睦州直搗蘇杭,聲言遂踞二浙。浙人傳聞,內外響應,求死不暇。美成舊居既不可往,是日無處得食,饑甚。忽于稠人中有呼“待制何往”者,視之,鄉人之侍兒,素所識者也。且曰:“日昃,未必食,能捨車過酒家乎?”美成從之。驚遽間,連引數杯散去,腹枵頓解。乃詞中所謂“淩波步弱。過短亭、何用素約。有流鶯勸我,重解繡鞍,緩引春酌”之句驗矣。飲罷,覺微醉,便耳目惶惑,不敢少留,徑出城北,江漲橋諸寺士女已盈滿,不能駐足。獨一小寺經閣,偶無人,遂宿其上。即詞中所謂“上馬誰扶,醉眠朱閣”又應矣。既見兩浙處處奔避,遂絕江居揚州。未及息肩,而傳聞方賊已盡據二浙,將涉江之淮泗。因自計方領南京鴻慶宮,有齋廳可居,乃挈家往焉。則詞中所謂“念西園已是,花深無路,東風又惡”之語應矣。至鴻慶未幾,以疾卒。則“任流光過了,歸來洞天自樂”,又應於身後矣。美成平生好作樂府,將死之際,夢中得句,而字字俱應,卒章又驗於身後,豈偶然哉!美成之守潁上,與僕相知,其至南京,又以此詞見寄,尚不知此詞之言,待其死乃盡驗如此。
明清《揮麈錄》載雍孝聞事頗詳。近見狄浦朱去奢云:“孝聞自海外量移池州以卒,嘗有詩云:‘官田種秫陶元亮,私釜生塵范史雲。'至今郡人猶傳誦之。”孝聞沒後,有和州道士,亡其姓名,冒為孝聞,走江淮間,其才亦不下孝聞。有《吊項羽廟文》云:“無守陵之蕙帳,有照夜之寒釭。”過東坡墓題詩云:“文星落處天地泣,此老已亡吾道窮。才力漫超生仲達,功名猶忌死姚崇。人間便覺無清氣,海外何人識古風?平日萬篇誰愛惜,六丁收拾在瑤宮。”宣和初,至京師,遂得幸祐陵,謂其人可及林靈素之半,賜姓名朱廣漢[《夷堅甲志》卷20木先生條作“木廣漢”,“林”之半爲“木”,是也]。至紹興中猶在,寓會稽之天長觀,明清尚及識之。而洪景盧《夷堅志》記其一事云。
鄭紳者,京師人,少日以賓贊事政府,坐累被逐,貧窶之甚。妻棄去適他人,一女流落宦寺家,不暇訪其生死,日益以困。偶往相監問命於日者,日者驚曰:“後當官隆極品,未論其他,而今已為觀察,且喜在今日,君其識焉。”同行儕輩笑且排之。甫出寺門,有快行家者數輩宣召甚急,始知其女已入禁中,得幸九重矣。即除閣門宣贊舍人。未及歲,以女正長秋,得拜廉車。不數年位登師垣,爵封郡王,極其富貴榮寵。妻再適張公緼,夤緣肺腑,亦至正任承宣使。韓髦斯士,鄭氏婿也,見語如此。
東坡先生知杭州,馬中玉成為浙漕,東坡被召赴闕,中玉席間作詞曰:“來時吳會猶殘暑,去日武林春已暮。欲知遺愛感人深,灑淚多於江上雨。歡情未舉眉先聚,別酒多斟君莫訴。從今寧忍看西湖,抬眼盡成腸斷處。”東坡和之,所謂“明朝歸路下塘西,不見鶯啼花落處”是也。中玉,忠肅亮之子仲甫猶子也。
裕陵初復西邊境土,夷人初不知姓氏,詢之邊人,云:“皇帝何姓?”云:“姓趙。”“皇后何姓?”云:“姓向。”“大朝直臣為誰人?”云:“包樞密拯是也。”於是推其族類,各從其姓。至今有仕於中朝者,然多右列。
明清《揮麈前錄》載中書令舍人紅鞓,自葉少蘊始。出於姚令威《叢話》。近觀孫仲益所作霍端友仁仲行狀云:“以大觀元年十一月除通直郎、試中書舍人,賜三品服。故事:三品服角帶佩金魚為飾。一日,徽宗顧見公,謂左右曰:‘給、舍等耳,而服色相絕如此。'詔令太中大夫以上,犀帶垂魚,自公始也。”與姚所記少異。
湯舉者,處州縉雲人,與先人太學同舍生,有才名于宣、政間,登第之後,累任州縣,積官至承議郎。居鄉邑,以疾不起。舉適上課,當遷員外郎[原脫“外”字,據明抄本補],而綸軸未頒。有王令洙者,南都人,文安堯臣之後,為縉雲令。告其家云:"未須發喪,少俟命下。"舉妻懼不敢,令洙力勉之,且為亟遣价疾馳入都,趣取告身,越旬日始到,然後舉哀,令洙為保任申郡,遺澤遂沾其子,即進之思退也。後中詞科,賜出身,盡曆華要,位登元台,震耀一時,亦異事也,故書之。
秦妙觀,宣和名倡也,色冠都邑,畫工多圖其貌,售於外方。陸升之仲高,山陰勝流,詞翰俱妙,晚坐秦黨,遂廢於家。嘗語明清曰:“頃客臨安,雨中見一老婦人,蓬頭垢而丐於市,藉簷溜以濯足,泣訴於升之曰:‘官人曾聞秦妙觀名否?妾即是也。'雖掩抑困悴,而聲音舉措固自若也。多與之金而遣之去。”仲高言已淚落盈襟,蓋自愴其晚年流落不偶,特相似爾。言猶在耳,興懷太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