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厚前时少年,勇于为人,不自贵重顾藉,谓功业可立就,故坐废退。既退,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,故卒死于穷裔,材不为世用,道不行于时也。使子厚在台省时,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、刺史时,亦自不斥。斥时,有人力能举之,且必复用不穷。然子厚斥不久,穷不极,虽有出于人,其文学辞章,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。虽使子厚得所愿,为将相于一时,以彼易此,孰得孰失,必有能辨之者。
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,年四十七,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。子厚有子男二人:长曰周六,始四岁;季曰周七,子厚卒乃生。女子二人,皆幼。其得归葬也,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。行立有节概,重然诺,与子厚结交,子厚亦为之尽,竟赖其力。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,舅弟卢遵。遵,涿人,性谨慎,学问不厌。自子厚之斥,遵从而家焉,逮其死不去。既往葬子厚,又将经纪其家,庶几有始终者。铭曰:
是惟子厚之室。既固既安,以利其嗣人。
祭柳子厚文维年月日,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,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。
嗟嗟子厚,而至然邪!自古莫不然,我又何嗟?人之生世,如梦一觉。其间利害,竟亦何校?当其梦时,有乐有悲。及其既觉,岂足追惟?凡物之生,不愿为材。牺《缶尊》青黄,乃木之灾。子之中弃,天脱?羁。玉佩琼琚,大放厥辞。富贵无能,磨灭谁纪?子之自著,表表愈伟。不善为斫,血指汗颜。巧匠旁观,缩手袖间。子之文章,而不用世。乃令吾徒,掌帝之制。子之视人,自以无前。一斥不复,群飞刺天。
嗟嗟子厚,今也则亡。临绝之音,一何琅琅?彳扁告诸友,以寄厥子。不鄙谓余,亦?以死。凡今之交,观势厚薄。余岂可保,能承子?。非我知子,子实命我。犹有鬼神,宁敢遗堕?念子永归,无复来期。设祭棺前,矢心以辞。呜乎哀哉!尚飨。
柳州罗池庙碑(韩愈)
罗池庙者,故刺史柳侯庙也。
柳侯为州,不鄙夷其民,动以礼法。三年,民各自矜奋,曰:“兹土虽远京师,吾等亦天氓,今天幸惠仁侯,若不化服,则我非人。”于是老少相教语,莫违侯令。凡有所为,于其乡闾,及于其家,皆曰:“吾侯闻之,得无不可于意否?”莫不忖度而后从事。凡令之期,民劝趋之,无或后先,必以其时。于是民业有经,公无负租,流逋四归,乐生兴事,宅有新屋,步有新船,池园洁修,猪牛鸭鸡,肥大蕃息。子严父诏,妇顺夫指,嫁娶葬送,各有条法,出相弟长,入相慈孝。先时,民贫以男女相质,久不得赎,尽没为隶。我侯之至,按国之故,以佣除本,悉夺归之。大修孔子庙,城郭巷道,皆治使端正,树以名木,柳民既皆悦喜。
尝与其部将魏忠、谢宁、欧阳翼饮酒驿亭,谓曰:“吾弃于时,而寄于此,与若等好也。明年吾将死,死而为神。后三年,为庙祀我。”及期而死。三年孟秋辛卯,侯降于州之后堂,欧阳翼等见而拜之。其夕,梦翼而告曰:“馆我于罗池。”其月景辰,庙成。大祭,过客李仪醉酒,慢侮堂上,得疾,扶出庙门即死。明年春,魏忠、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,请书其事于石。余谓柳侯生能泽其民,死能惊动福祸之,以食其土,可谓灵也已。作迎享送神诗遗柳民,俾歌以祀焉,而并刻之。